下午，林蘊藉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首先希望他對他們一直壓著證據不拿出來表示理解。林蘊藉根本什麽都不在乎，心裏一點波動都沒有，只是淡淡地應了句“可以理解。”

接著老師拿了表格給他，表示為了補償他這段時間的名譽損失，學校決定把公費出國的名額留給他，問他要不要考慮一下。

林蘊藉下意識要拒絕，卻突然意識到他和秦旃檀已經不可能了。眸子暗了暗，他直接接過表格道，“不用考慮了，這樣好的機會我一定會把握的。”

林蘊藉臨走前，老師還拍拍他的肩，“你一向是我最看好的學生，去美國好好學，別給中國人丟臉。”

林蘊藉象征性地點了點頭，就拿著資料往宿舍走回去。在路上就碰到了秦旃檀。

他甚至不想聽她的解釋，扔下話就走了。

秦旃檀站在原地看著林蘊藉一點點走遠，根本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喜報？參賽？這都是怎麽回事？

知道周圍有些同學聚過來，秦旃檀才回過神，擦了擦眼淚，連忙跑到宣傳窗，最顯眼的地方貼著喜報。秦旃檀看到大紅的喜報上赫然寫著自己的名字和作品。秦旃檀楞了楞，一下子明白林蘊藉為什麽那麽生氣了。

她想打電話給林蘊藉，可對方一直顯示正在通話中。打了幾次都這樣，她就明白，自己被拉進黑名單了。

師兄，你別這樣，我很難過啊。

秦旃檀要弄清楚究竟是誰幹的，誰把她的片子拿去參賽了。她一邊訂好了機票馬上回S市，一邊打電話給秦牧。

“爸，為什麽我拍的那個片子會去參加百樂獎，這件事你知道嗎？”秦旃檀正打的趕往機場，撥通了秦牧的電話。

“檀檀，老徐無心的，他以為你是想參加百樂獎，特意給你弄了個名額讓你參賽。”

秦旃檀楞了楞，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坐在飛機上，秦旃檀看著窗外咫尺可觸的藍天，突然很無力。林蘊藉沒有錯，就算他不相信自己，那也不是他的錯。副導演就算是想拍馬屁拷了片子去參賽了，他也不該承擔主要責任，自己也的確沒明令讓他別去參賽，他也沒錯。

誰都沒錯，要怪只能怪所有事情都那麽湊巧。

秦旃檀一下飛機，就回了家。那個副導演已經被秦牧拎了過來，一看到秦旃檀就沖過來不停道歉，“秦小姐，我不知道您，對不起，我——”

“算了，不是你的錯。”秦旃檀吃力地擡手讓他走，副導演一看秦旃檀松口連忙一邊道歉一邊往門口走。

“旃檀，你沒事吧。”葉素要走過去要伸手扶她，高中時候的事讓葉素幾乎怕了，生怕秦旃檀再出什麽事。

“媽，我沒事，我只是——”秦旃檀話沒說完，就感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毫無意外地，秦旃檀醒過來的時候入目第一眼就是白得毫無生氣的天花板。動了動手指，發現手背上正紮著針。秦旃檀這時候才聽到耳邊“滴答—滴答”的輸液聲，偌大的病房只有她一個人，腦子很混沌，只是一種莫名的難過和絕望深深裹挾著她。

“師兄——”秦旃檀花了五六分鐘回憶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短短的五六分鐘，就像過了一個世紀。

她還沒解釋，她要去說清楚，真相不是這樣的，她從來沒想過這麽做。她說過的，會把他的名字寫在她旁邊。

師兄，為什麽就不相信我呢？

就在秦旃檀掙紮著要做起來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葉素和秦牧進來，身後還跟著醫生和護士。

“檀檀，你醒了？有沒有感覺不舒服？頭疼嗎？”葉素驚喜又擔憂地握著秦旃檀的手。

秦旃檀搖了搖頭，看向醫生，“我昏迷了多久？”

“六天。”

六天，他還在嗎？

“我要出院。”秦旃檀說著要拔掉手上的輸液管，卻被葉素按住了。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秦小姐，你的高燒剛剛褪下，而且你的胃狀況非常不理想，之前來的時候我就說過讓你留院最好準備手術。但你一退燒就東奔西跑，加上吃了些不易消化的食物，導致你現在狀況比之前還不好。”

秦旃檀絲毫不為所動，“醫生，我身體我很清楚，我必須出院。”

“檀檀，有什麽事情比你身體還重要？就為了那個叫林蘊藉的小子，什麽事都不了解就一棒子打死，這樣的人不值得你傷害自己身子。聽爸的話，給我好好養著。”

秦牧手背在身後，目光炯炯。

“爸，你不知道。師兄只是誤會我了，我可以理解的，只要我解釋清楚就沒事了。”秦旃檀眼眶紅了，眼淚啪地落在被子上，“爸，你就讓我出院吧，爸，求你了。”

葉素連忙抽了紙巾給秦旃檀擦眼淚，心疼地看向秦牧，“老秦，這——”

“你出了院也沒用，就昨天，林蘊藉已經走了。”秦牧無奈地嘆了口氣，眉頭擰成川字。

秦旃檀楞了楞，眼眶裏的眼淚沒來得及收回，直直落了下去。她手指緊緊攥著床單，“怎麽會，交換生哪有那麽快，才六天而已啊。”

“林蘊藉是特殊情況，本來正常的交換生早就走了。他這個名額是校方名譽補償，才給他爭取的，當然聯系好就走了。”

秦旃檀面色愈發蒼白，胃又隱隱絞痛起來，汗一滴一滴從額頭冒出，“爸，等我病好了，我要去找他。”

“等你病好了，隨你。”

之後是一陣又一陣難以忍受的疼痛，秦旃檀只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一張巨大的床，先從雲端高高跌下，又再重重摔在床上，接著再被拋起，落下，周而覆始。

疼痛像是最好的良藥，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經。高二的時候一個人在公寓房疼得死去活來的經歷好想和現在重合，只是從來沒覺得那麽疼過，就好像身子被一塊一塊割開，然後再用最細密的針腳一點點縫制起來，破碎又完整。

視覺幾乎喪失了功能，只感覺整個世界變成一大塊一大塊鮮艷的顏色，所有的顏色那樣的格格不入，又矛盾地和諧著。像是產生了幻聽，在耳畔除了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她好像還聽到遠遠傳來低低的聲音。

“旃檀，你於我也是不一樣的。”

感覺針管紮進了皮膚，一劑涼涼的液體被推進了血液裏。突然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死寂中，所有聲音都消失不見了，正剩下那個溫柔的男聲在耳邊一聲又一聲重覆。

眼角有淚滑下，浸在枕頭裏。

師兄，不要不要我，好不好？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旃檀像是聽到春天山澗泉水的聲音，一滴一滴落在耳畔，有一種癢癢的暖暖的感覺，像是心底的一棵苗慢慢蘇醒。整個人像是落進了棉花叢裏，周身都是軟軟的，暖暖的感覺。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秦旃檀慢慢睜開眼，微微瞇著眸子適應久違的光線。

“媽？”嗓子很沙啞，聲音低了很多。

葉素這一個禮拜天天守著秦旃檀，瘦了一圈，眼眶泛紅地看著她，“檀檀，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手術做完了？”

醫生推門進來，看了看秦旃檀，打開手裏的報告，“手術很成功，以後註意飲食，戒煙限酒，盡量不碰辛辣，應該不會覆發。你以前有過胃病，但好得差不多了，對吧？”

“是，高二的時候喜歡喝酒，把胃喝傷了。後來戒了，這幾年也沒怎麽發過，偶爾有也是吃點要緊就好了。”

葉素扶著秦旃檀，幫她把枕頭放在身後，她坐直身子，面色微微泛白，神色很鎮定。

“最近吃了很多傷胃的東西，而且還大量服用止疼片，對吧？”醫生眸子裏的精光透過薄薄的鏡片射出，神色帶著幾分不悅。

秦旃檀點了點頭，“是，拍攝場地那邊辛辣和不易消化的食物比較多，導致胃病覆發，所以我吃了不少止疼片，後來止疼也不管用，我就索性不吃飯了。”

醫生皺著眉，“這麽不愛護自己身體，怎麽指望別人愛護你？”

“我知道了。”秦旃檀楞了楞，轉而垂了眸子，“我會好好養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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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旃檀手術結束的第二天，顧琛就從F大趕回了S市。

陽光細細碎碎地撒進屋裏，在白瓷碗上折射出漂亮的光。一雙漂亮的時候正握著勺子慢慢送一口粥進去，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顧琛心急火燎地推門進來。

“旃檀，你知道嗎？林蘊藉他——”

秦旃檀輕輕地把碗放在床頭櫃上，眸子低低垂著，睫毛在眼窩處留下淺淺的陰影。

“我知道，他去美國了。”

顧琛準備好的一肚子話被秦旃檀的一句話給逼得打道回府半天才訕訕擠出一句為什麽。

“不為什麽，是我不好。”

“不好個屁。”顧琛恨不得現在飛去美國把人拉回來問清楚，“旃檀，你什麽時候這麽不自信了？你們倆到底怎麽回事？還有你那一個多月不來學校，說是去活動實踐又是怎麽回事？要不是我打電話給秦叔，都不知道你生病住院了。”

“顧琛，我現在只想好好養病，把身體養好了再去找他。”

顧琛楞了楞，躊躇了片刻，“那個，旃檀，林蘊藉說讓你好好讀書，別去找他。”

秦旃檀驀地擡眸，目光直直地望著顧琛，“你說什麽？”

“本來學校安排你們系的人去送他，但他說不用了。還是我自己跟到機場，我本來是想問他究竟想幹什麽，結果他什麽都沒說，就說讓你好好讀書，別去找他。”

“他真這樣說？”秦旃檀目光失神，“那他說他還回來嗎？”

“他沒說。”顧琛看秦旃檀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咬牙道，“要不我現在就飛美國，把人——”

“不用了。”秦旃檀擠出一抹苦笑，“他沒說就說明還是有可能會回來的。他不讓我去找他，那我就等他回來。進修一共才一年半，很快的。”

顧琛咽下了要問的那句，如果一年半以後他不回來呢？

答案誰都知道，她還是會等下去。

“顧琛，我累了，你先出去吧。”

顧琛也沒再說什麽，輕輕把門帶上。看著門一點一點被關上，秦旃檀像是被抽幹了力氣，背輕輕靠著床，手指慢慢描著掌心的紋路。

師兄，你就這麽怪我？這麽不相信我？

連我的解釋都不願意聽就走了，甚至都不想我去找你。

你這樣子，好殘忍。

作者有話要說： 旃檀同學手術的一段自己把自己虐到了，近期比較滿意的一段了。

☆、情侶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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